第66章 此物,我称之为‘混凝土’ (1/2)
马车帘被风猛地掀开,那股腐烂与泥土混合的腥气瞬间浓烈了百倍,灌满了整个车厢——湿冷的霉味夹杂着水底淤泥翻涌的气息,像一张黏腻的嘴贴上鼻腔。
雨水如鞭子般抽打在车厢边缘,发出噼啪脆响,溅起的泥点飞入帘内,落在楚云栖官袍下摆,留下深褐色的斑痕。
她面色沉静地走下马车,冰冷的雨滴裹挟着沙砾砸在肩头,衣料吸水后沉重地贴在身上,寒意顺着脊背爬升。
脚踩进泥中,软烂的淤泥从靴缝间挤出,发出“咕啾”一声闷响。
眼前,已非人间。
浑黄的河水咆哮着漫过原野,曾经的良田沃土尽数沉沦于浊浪之下,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高坡,宛如巨兽背上溃烂的疮口,在洪流中苟延残喘。
雨水敲击水面,汇成一片无休止的哗哗声,如同大地在哭泣。
无数灾民蜷缩在坡顶,衣衫褴褛,皮肤泛着蜡黄的死气。
有人怀中抱着早已僵硬的孩童,手指冻得发紫,却仍死死搂紧;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望着翻腾的洪水,仿佛灵魂已被冲走。
一个老妇跪坐在泥里,指甲剥落的手正用力撕扯树皮,牙齿咯吱作响;不远处,一名少年捧起脚边浑浊的泥浆水,仰头吞咽,喉结滚动间,泥水顺着嘴角滑落,混入雨水。
随行官员无不掩鼻蹙眉,丝帕紧紧捂住口鼻,唯恐沾染这遍地污秽与瘟疫之气。
钦差周崇礼更是厌恶地挥了挥手,声音尖利:“退下!莫要近前,脏了本官的靴子!”
护卫立刻持棍上前,粗暴地驱赶那些踉跄靠近的灾民,木棍戳在瘦骨嶙峋的肩背上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楚云栖没有理会他们,径直走向临时搭建的河工营帐。
帐内潮湿阴暗,霉斑爬满竹简边缘,账册堆叠如山,纸页泛黄卷曲。
她翻开一本最新的河工档案,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数字,触感粗糙而滞涩。
宣和三年,拨银三十万两修固堤坝;宣和四年,再拨四十万两;今年春,更是紧急调拨了五十万两白银。
前后加起来,百万两的雪花银,足以用青石将这百里黄河大堤浇筑得固若金汤。
她合上档案,走向一处新近决口的堤坝残骸。
雨水顺着断壁流淌,露出内部松垮的结构。
她随手抓起一把堤基下的泥土,放在掌心捻了捻——松软、湿滑,几乎无沙石颗粒,反倒像掺了灰烬的劣质面粉,指腹摩擦时毫无粗砺之感。
她闭上眼,识海中的玉简金光微闪,瞬息之间,无数数据流淌而过,构建出堤坝的完整模型,并进行着疯狂的推演。
耳边似有低语回响,那是知识与逻辑交织的轰鸣。
片刻后,一行冰冷的文字在识海中显现:**堤基材料与档案记录严重不符,承重能力不足设计标准三成。
主要填充物为草木灰与劣质黄泥,判定为严重偷工减料。
**
果然如此。
楚云栖睁开眼,眸中寒光一闪,如同刀锋掠过水面。
她转身正欲向钦差周崇礼禀报,却见他正站在高处,一脸不耐地看着她。
“楚侍读,”周崇礼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。
“时辰不早了,祭祀河神乃是头等大事。这河工之事,自有我朝沿用百年的祖制,岂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侍读能看懂的?莫要在此处故弄玄虚,耽误了吉时!”
话音未落,天空的乌云愈发厚重,雷声滚滚而来,豆大的雨点再次倾盆而下,砸在泥地上激起一朵朵浑浊水花。
刚刚有所回落的河水似乎又有了上涨的迹象,浪头拍打着残堤,发出沉闷的撞击声。
不远处新建的临时堤坝上,几处地方已经开始渗出浑浊的水流,细小的溪流顺着斜坡蜿蜒而下,汇入更大的泥沟。
“大人!新堤渗水了!”有河工惊慌地大喊,声音被风雨撕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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