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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第82章 不完美的奉献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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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过年的哪有卖烟的啊。”许老爹说。

“门外小超市开着。”他穿上衣服就出门了。

过了会儿,周小芸突然也站起来,抓起许少卿的围巾:“哎,少卿他没带围巾。今晚挺冷的。我给他送一趟。”

许老爹十分感动:“男人冻一会儿能咋的,别折腾了。干嘛惯着他。”

周小芸:“他应该没走远。我送下就上来。”

说着,她也穿上外衣,出了门。

江景丽墅小区有两个门,一个北门,一个东门。北门是行车进入停车场的门和行人正门,东门是小门,对着一条小路,平时走的人不多。

尤其今天是年夜,外面的小路安静无人。

许少卿走出去,看见安鲤站在路灯下的一棵树旁边等着自己。看见他就赶紧走上来:“在这不会被你家人看到吧?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话?”

许看着他,眼神很冷,这让安鲤更加心里发毛。

“到底怎么了?”

“不会。”许少卿这才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,“所有人都顾着看我的老婆女儿呢,没有人看我。”

“……”安鲤听了他这话先是一愣,随即松了口气,“那不是挺好的吗。刚才听你说的意思,我还以为露馅了。”

“挺好?做这种决定不用跟我商量一下吗。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聪明过人,比我强多了。”许少卿说。他表情看起来很平静。但安鲤想,这大概是说明他真的真的很生气。

安鲤:“我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吧。”

许:“废话!”

安鲤软言解释道:“但我觉得,这样还挺好的,可能会对你有好处……”

许少卿嗤了一声打断他:“对我好?你什么毛病。圣父病?碰见谁都想当爹是吗。我他妈用你对我好吗?你瞧瞧你把你自己过的,灾星一样。你觉得好的准能把人坑死。管好你自己得了。”

安鲤哑了。他能理解许少卿现在为什么会抓狂,他毕竟掩藏了这个秘密十年。一个人。

“可我不想你就这样继续下去,一辈子。你迟早会被逼疯了。”

许少卿的声音陡然升高几个调:“关你屁事!”

沉默。安鲤摸着衣角,叹了口气。

“对不起。我对不起你。”

许:“你凭什么把我的性向告诉你前妻,你没有这个权利。”

安鲤确实感觉十分亏心。他说:“对不起。可是我不得不……”

许:“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创造的三个字!你会让我完蛋,会要我爸的命你知不知道?到时候你也说个对不起就完了?”

安鲤赶紧说:“不会的。我们一家都会好好配合的。”

“我们一家”这个词狠戳了许少卿一下。他抬手让安鲤闭嘴。

“安鲤。你是真他妈的弱智。我简直没法跟你交流。你那老婆之前做过什么你不记得了?她见钱眼开,而我是个有钱的gay。现在把柄让你递到她手上,你跟我说你们‘一家好好配合’?配合玩死我是吧。”

“不会的。”安鲤丧气地垂着的肩膀挺直了,声音也认真起来,“小芸不会像你说的那样。我了解她。要不我也不会跟她说的。”

许少卿突然更暴躁了,他凶狠但压低了声音:“了解她?你脑子他妈到底是怎么长的你!你了解个屁啊!你能了解谁?都了解到把自己弄进监狱去了?”

“……你猜到的,并不是全部。其实那是我的错。”安鲤解释道,“那个时候我孩子生病了需要钱,所以我在外面又接了兼职,没有告诉小芸,挣了钱也是通过我妈再转回我们家。我本来是怕她担心才没说的,但我错了。她压力很大,我又忙得没法照顾她的情绪,就产生了些误会……你知道我这个人,总是让人觉得对人家不上心,给不了人安全感。她只是怕以后小朵病没有着落,才会受人唆使被拉下水的。但她其实,很勇敢,坚强,还有责任心。她是个好人。她不会威胁你。”

许少卿看着安鲤。

他真不懂眼前这个人,到底是什么鬼材料做的。

“她害你一辈子清白,你还能这么想。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病得不轻。”

安鲤说:“她留下照顾小朵确实比我更合适,这是我俩共同的决定。我也有错,我也是在犯罪。不算清白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许少卿感觉自己的脾气都发在了棉花上,愤怒而无力。

“安鲤。我他妈,真不知道该打自己脑袋多少棒子才能跟你有效沟通。我说东你说西,我只看现实,你就跟我辩证。”

“你相信小芸吧。我妈原来最喜欢她了,你爸肯定也会的。有了小芸和小朵,你爸以后肯定就不会那么卡着喉咙逼你了,你能喘口气儿。”安鲤走近了一点,抓了下许的袖口,被许避开了。

安鲤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,就拍拍他的胳膊。做这个决定之前,他想了很多事。有从小芸的角度想,也有从许少卿的角度想。

从许的角度想的时候,安鲤就会翻来覆去地纠结。这是许少卿独自背负了十年的枷锁,是他用全力维护的秘密。自己没资格告诉其他人。

但是想到他人前完美的人格,背后发泄不完的性欲,还有在闷热被子里仍然冰凉的手。

然后想到在人群中超模般闪亮随性的往事随风。

那种落差让他难过。

于是他终究还是犯下了这个许少卿绝对不能原谅的错了。

安鲤:“我知道你一直生活得如履薄冰。我改变不了。但我想你那个冰能稍微结实一点点,让你可以走得不那么谨小慎微。当你透不过气的时候,偶尔,也可以小心地跑一会儿。”

安鲤:“当你有需要的时候,我想你不是只能躲起来压抑地解决性欲,还能有些空间,尝试感情,拥有平等的爱人。”

许:“。”

许少卿其实对笨蛋的容忍度非常差。尤其是这种自以为是,自说自话,多管闲事,没有界限感,热爱给人添乱还以为自己是个热心街坊的无脑蠢货。在出门之前,他准备了很多绝情的,嫌弃的,厌烦和指责的狠话。

在安鲤自作多情的抒情宣言后,是一股脑倒出来的好时机。

但那个定语听起来有点刻意的词引起了他的注意:“什么叫‘平等’的爱人。”

安鲤想了想,说:“你心里喜欢的,不是你身体喜欢的。”

安鲤眼神里对他充满期待和鼓励。但那种真诚的殷切却好像与安鲤自身的需求并没有什么联系。

这让许少卿十分别扭,忍不住攥紧了手指。

“别生气了。”安鲤说,“大过年的。别生气了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安鲤沉声道:“我保证。周小芸绝对不会出卖你。”然后他补充一句:“不管以后咱们关系什么样。她都不会。我了解她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许少卿沉重地呼吸了一声。

“我认识她十五年。”安鲤说这个时间限的时候,声音有点苦涩。

“小芸如果答应做这件事,肯定真心实意的,你不用担心。这次你就信我好吗。我保证。”

俩人沉默了一会。
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资助小朵的事。”许少卿笑笑,“我想知道我有没有在你那里得到过真的情绪,有没有一丝感情。还是全都是恩重如山的反应罢了。”

话题突然就转换了,安鲤一愣。

许:“因为我给你女儿出了看病钱,你把我当恩人看。所以让你干什么都行。是吗。所以你才说好听的,哄我开心。所以你觉得如果我有喜欢的人,就可以打个分手炮自觉滚蛋。所以你才搞这么多事,一个直男,跟前妻说自己是个同性恋让男人包了都可以?”

姜潜每次来舅舅家都会直接开车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。要么,也是走正门,因为舅舅家离正门比较近。可今天比较邪门。汽车在医院电瓶诡异地没电了,打不着火,叫车今天也叫不到,最后只能坐公车过来。

不过这个公车站路线是从小门后头过来的,于是他就近往小门走。

他大大咧咧地走着,看见路边树下站着俩人,没太在意。直到他走近,看见正对着自己的那个是许少卿,正要打招呼,突然敏锐意识到他对面那个是自己最近侦查得很熟悉了的接盘侠。

他生生闭了嘴憋回了那个“少卿”。不过许少卿看起来已经看见他了。

安鲤:“不是。”

“你走吧。”许少卿突然说,“以后说。”

安鲤没有动。

“我早就不是……”

许少卿轻轻推了他一把,低声说:“别说了,你先走。”

安鲤:“……”

他看着许少卿,有点伤感。

但他也没拖泥带水:“哦。好。那我走了。”

他转身,走了。

许少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不安,小声补了一句:“你……等着,回头我再找你算账!”

安鲤的身影渐行渐远,在昏暗中很难看清。许走到一棵树旁边,站了会儿,说:“哥。”

姜潜从树干后面尴尬地露出头:“啊,少卿。”

“想听什么?我告诉你。”许少卿说。

姜潜有点窘,但很快就调整好了。从树后面走出来,问道:“小芸她们到了吧。”

许:“嗯。”

姜潜:“那你怎么不在家,在外面呢。”

许:“你不是看见了吗。”

姜潜:“……那人来干什么的。”

许反问:“他干什么了。”

姜潜打量着许少卿:“是找麻烦吗?”

他眼里有怀疑,矛盾,不解,还有很脆弱但又很大的期待。很复杂。

“……如果要钱,可以给。”姜潜斟酌了一下,说,“也应该给。最好一次性都了结干净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以后就不要来往了。”他下定论似地说。

许少卿控制了自己一晚上,他现在也应该继续。他可以敷衍说一个“好”,然后和姜潜一起回家。

但在听到这一句的时候,他控制不住了。突然就失去理智了。

他可能被安鲤的蠢病感染了。他现在已经不想掀掉那桌年夜饭了,他想把整个人生都掀掉。他凭什么不能见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希望他自由的人。

“不。”他一字一字地说,“我做不到。”

他转身朝小区相反的方向大步地走。姜潜一把拉住他:“你干嘛去!”

许少卿回头,看着姜潜。

他暗哑着声音说:“他不要钱。是我想要他,是我一直缠着他的。我是同性恋,我没他不行。”

姜潜像是给雷劈了。

顷刻,眼神里的弱小希望也瓦解得稀碎。

许少卿盯住姜潜,观察他的神情。然后说:“哥,你想要我爸的命,就上去告密吧。”

姜潜厉声喊道:“少卿!”

“哥,你醒醒吧。”许少卿抽出自己的手臂,转身走了。

周小芸缩在配电箱的阴影后面蹲了很长时间,直到看见姜潜也垂头丧气地进了小区。她脸上的眼泪给风干了,她的手脚也麻了。她费劲儿地站起身,用手里那张纸擦了下鼻子,走到不远处的垃圾箱旁边去。

“小周同学。”她对自己说。第一次见到安鲤,安鲤就这么叫她的。

“小周同学……你掉东西了。”

她回头看见一个长相很清秀老实的男孩子,手上拿着她的饭卡。

“你怎么知道我姓周?”她问。男孩立刻很紧张,耳朵尖都红了。

……

(你知道我这个人,总是让人觉得对人家不上心,给不了人安全感……)

(我认识她十五年。我了解她。我相信她。我保证。)

……

周小芸苦笑一声。

“小周同学,你失去宝贵的东西了,是因为你不够珍惜。”周小芸把那张纸巾扔进垃圾桶,忍住鼻子的酸胀,长出一口气。再次对自己说:“小周同学,向前看吧。就这样吧。”

她慢慢走回小区,居然发现姜潜在楼下发愣。

他为什么不进去?周小芸突然心里有点忐忑,想到了刚才许少卿跟他说那句“你想要我爸的命,就上去告密吧”。

她马上用手冷却了下眼睛,快走了几步,跟姜潜打招呼:“大哥。你回来了。”

姜潜看见她,十分惊讶。马上又冷静了。

……错了。又错了。错得离题万里。

他还没从许少卿那个大雷里走出来,现在又意识到另一个离了个大谱的事。是自己搞出来的。

“你没在家啊?”姜潜问。

“少卿说要买包烟,结果没带围巾。小区外面好几个便利店,我找半天,差点迷路结果还没找到。我觉得我真是多此一举。”周小芸举起围巾,笑了一声,“大哥,你怎么没上楼?”

姜潜看她,疑惑又无奈,不知从何问起。

“你……”

她也直视回去:“怎么了?”

姜潜沉默。

然后叹了口气。

两个人沉默着,一前一后进了单元,上了电梯。

一进门,许老爹问:“小芸怎么去这么久啊。脸冻这么红。”

姜潜妈看了眼姜潜,“嘿”了一声算招呼,然后问:“小芸,少卿呢?怎么没一起回来呀。”

“没见到。大概买了烟想抽烟溜溜。没事儿。”周小芸说。她转头盯住姜潜,观察他的动向。

姜潜只是默默脱鞋子,进了屋。他媳妇站起来,说:“我们都吃完了,我给你热热,下点饺子吧。”

正在看小品的红姐赶紧站起来:“我去。”

姜潜媳妇说:“您看节目吧,别看一半。我去。我不爱看。”

然后她在厨房里煮水。姜潜在她身后发呆。

完了。全错?大错特错?自己搞砸了。搞得一地鸡毛?老妈要知道自己搞的事错得多么离大谱,肯定要直接把自己打死。

靠。头大。发胀。

接下来要怎么办啊?

水开了。他媳妇问:“要什么馅的?都来点?”

姜潜从恍惚中回过神:“……啊?哦。噢好的。媛媛……”

他媳妇回头:“啊。”

姜子涵蹦哒着进来了:“爸。”

他抓了一把枣,去水龙头那里洗。

姜潜想了想,叫住他:“小涵。你来。”

姜潜蹲下。说:“以后我死了。你能管你叔叔吗。”

姜子涵啃了个枣:“怎么管?”

姜潜:“如果你叔叔以后一直没有结婚,我要是先死了,你得给叔叔养老送终。”

“怎么养。”姜子涵问。

媛媛无语:“大过年的,你突然跟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。是好兆头吗。”

姜潜回答:“他愿意你管,就接到你家。不愿意你管,就给送到疗养院去。每周去看一两次,让那里的医生护士知道他背后有人,不敢欺负他。”

姜子涵不以为然:“现在叔叔虽然没结婚,但都有孩子了,怎么还是我。那小朵干什么去。”

“当然还是你。”姜潜犹豫了一下,说:“她身体不好。再说,万一……她不想照顾你叔叔呢。”

“我收拾她。”姜子涵说。

姜潜嗤了一声:“回来就看见你跟个小哈巴狗似的绕着人家转,你收拾谁啊。”

“说自己儿子小哈巴狗。那你是啥?”姜子涵啃着枣说。

姜潜站起来蹬了他屁股一脚:“这个家我治不了别人还治不了你了?”

姜子涵就着他的脚劲儿跑出了厨房:“奶奶!”

许少卿手机上安鲤的最后一条信息是“对不起”。他看了一会儿,没回,就把手机放回兜里。

他走着走着,就走到了望江桥。不过,和他想的不一样,这里并没有什么烟花。他才回忆起,一直以来江城里不许随便放烟花,只能在望江桥底下两边的平台放。可从去年开始,就通知说春节在这里也不许放烟花了。

他意识到,以前在老爸家可以听到低沉的烟花声,今年确实没有听到。

那安鲤是不是回家了?

他想来想去,还是拿起手机,拨了电话。

……得把刚才的事情掰扯明白。

关机了。

……

许少卿想,今天安鲤肯定不是故意关机,应该就是没电了。这个混蛋就不能换个手机吗。

他突然不知道何去何从,回爸那儿?想到刚才跟姜潜的对话,他不想回去。光是想到他就浑身无力。

虽然没有烟花,桥上竟也堆了一撮人,呜呜嚷嚷的。许少卿对这种事儿一向没什么好奇心,他就是顺着走经过。看见被围在中心的是个穿得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流浪汉。

“我亲眼看见的!”他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手舞足蹈,“就从这儿跳下去了啊。”

“刚开始在桥栏杆上坐了一会儿,我也看见了。”另一个人说,“我往他那边走呢,就看他一下子掉下去了。年轻轻的怎么这么看不开啊大年夜跳桥。”

流浪汉:“我这老骨头还活得好好的呢,他有什么看不开的呀。”

许少卿越走越慢,停住了脚,又走回来。他问那个流浪汉:“有人跳桥?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是不是要报警啊。”有人问。

流浪汉:“有个当时在旁边的小姑娘报了吧,人都带走做笔录去了。我可不去。反正,下去横竖是死,捞也捞不到,有什么用。再见人就是浅金滩了。”

许也加入了询问:“多大年纪,是男是女?长什么样?”

“大概挺年轻的男人吧,长相看不清。”流浪汉说。然后他往桥底下反射着微光的江面瞅瞅:“冬天水流得慢呢。到浅金滩得好多天呢。全尸都没有了啊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大年夜,路上行人不多。这一撮人热烈地讨论了一会儿,人群扩大点,又缩小点,最后终于完全散了。

许少卿还在江风里站着,抓着桥栏杆,往昏暗又遥远的水面看。栏杆是用那种混沙的水泥灌的,很有年头了,有点刺手。但他麻木了,没什么感觉。他用指尖抠紧了那些尖刺,往前探身子,想要把江面看得更仔细一点。

他看了很久很久。突然伸手在半空中捞了一下,不知道有什么意义。

……他不该贪恋一生一次的放风。他不应该纵容自己从那里出来。他确实死也回不去了。

死也回不去了。

死也……

“许少卿?”有人叫他。

“你干嘛呢。掉东西了?小心点。”

他回头,看见安鲤站在旁边,手里拿着个塑料袋往嘴里塞吃的。

“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。”安鲤嘴里一边冒着热气一边往外吐字:“你怎么没回家……”

想到大概的可能,他闭嘴了。

许少卿看着安鲤。

“怎么了?”安鲤怀疑许少卿在鄙视自己的吃相,于是把嘴角的汁水擦掉了。

“你去哪儿了。”许少卿说。

他的声音很奇怪。

“我?我以为可以在这里看烟花,结果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。就下到下面的平台去问问。”安鲤说,“然后人告诉我今年不许放了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“但是我看到了卖那种烤地瓜的。就是那种铁桶,上面有地瓜,中间是茶叶蛋那种。我小时候都那么卖,现在很少见了。”

他举起手中的塑料袋。他隔着塑料袋抓着一根地瓜,袋子下面还吊着两颗茶叶蛋。

这组合看起来又怪又猥琐。

他摘出一颗蛋给许:“看你冻得。吃一个蛋暖和一下?”

许少卿抓过蛋,一把扔进江里。安鲤惊愕地看着那个蛋飞出去的方向,想要责备许少卿浪费粮食。突然那个蛋的方向的黑暗空中出现了一朵闪耀的大礼花。

这个衔接很魔幻,但又很有趣,是两个人都没想到的事。他们盯住了那个五颜六色的大花。

然后是迟来一点的“轰隆”声。然后又是一个升天的光点,炸开了新的光芒。

“有人偷着放烟花了。”安鲤很高兴,他忍不住偷偷拉了下许少卿的指尖,算是示好,算是求和。安鲤刚握过地瓜,手很烫,突然就激活了许少卿手的痛感。他缩了下手。

安鲤看着他,迟疑了下,松开了。许少卿马上抬手给他看:“我受伤了。”

安鲤看到他的指尖有血迹。

“……怎么回事?”他一阵紧张,“家里的事?”

许:“刚才有人跳桥。”

安鲤瞪大眼睛,难以置信,还痛心:“什么?怎么有这种事儿!我在平台那边都完全不知道……大过年的……怎么会这样?什么人啊?”

许少卿摇头表示不清楚。然后说:“我以为是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安鲤看起来更加惊讶,接着表情又变得一言难尽。

“我怎么会……我还有很多事要做。你怎么这么想我。”

“你祝我余生快乐。”说这句的时候,许少卿的声音更奇怪了,哽哽的。

“……因为我觉得我做那件事能让你以后都过得轻松点,所以就说了那个。你想哪去了。”安鲤说,“其实,我考虑过你会生我的气。但我还是做了。因为我觉得既然你家人先提了这个事,自然是他们已经认定了的。那,顺水推舟多自然啊,是个好时机,可能,现在不用的话以后可能都再没有这种机会了……对不起虽然没用也对不起。”

许少卿没表情。安鲤想了下,突然想到好话,赶紧说:“不说小朵,就说你。为了你我也不能死。”

许:“为了我。”

“嗯。你家里人以后万一要做亲子鉴定呢,我得配合你。我得活着,在你旁边,随叫随到。”他说。

“sb。”许少卿说。

安鲤:“好吧。我今天认了这个。”

“……安鲤。你不用这么狗腿子地哄我。”他又说,“我要是要人哄我,花钱找谁都可以。资助的钱是我借小朵的,是我俩的事。你不用跟我装模作样。”

“跟那个没关系。”安鲤说,“是我自己想哄你。谁让你那么像个小狗。”

“……说到底不都是哄我吗。”许少卿语气酸溜溜,“你说你离不开我,想见我。‘你那么近,我心跳好快’。都是假的吧。”

“当然不是!那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儿。”安鲤窘迫地解释说,“再说,我那时候喝多了,那种话,光说出来都后悔的要死,怎么可能是专门哄你的。”

沉默。许少卿神情莫测。

安鲤:“喂?”

“你后悔了?”许少卿斜眼看着他。

安鲤:“……”

大概是快到12点了,偷放烟花的人数量多起来,胆子肥起来,时不时就有烟花闪耀,照亮两人的脸。

安鲤很不自在,把脸藏到地瓜里去,装作吃得很香。

“你是不是说希望我有平等的感情关系。”许少卿说。

安鲤:“当然。”

在一组烟花消停下来之后,许少卿没头没尾地说:“江城有6个品牌的连锁昼夜便利店。”

安鲤:“?”

许:“一共400多家。城东最多,180多,城南最少,不到60。7-24最多,好街坊最少。书咖旗下的昼夜店全城有3家。”

安鲤把地瓜放下,转头看许少卿想说什么。

许:“你跟我说平等。我一日理万机的大老板,每天后半夜不睡觉开车在江城遛弯,企图偶遇的期间,你想过我一次没?平等吗。”

“……”

许:“我不敢发信息。怕不发没事,一发你就给我拉黑了。你能有过这个顾虑吗?太不平等了吧。”

安鲤呆了。

许:“一开始是我打电话找你的。便利店也是我找到你的。每次都是我去你家找你的,你去我家也是我说让你去我家住的。每次都是我上赶着找你,你就主动给我打一个电话,我就说了一句你不顺心的话,你就扣了又扣,再让我在你家楼下冻一晚上等你。这叫什么平等。”

许:“你还觉得自己低声下气,胸怀宽大,纵容我,在报恩?我操。真他妈是颠倒黑白。所有的事都是我主动的吧,这叫哪门子的平等?就是把你给惯的,总非要让我跪着不可。这叫平等吗?怎么着你一米二,还是只有下半身?”

安鲤把地瓜的内脏捏出来了:“咳……”

许:“你要平等的话,你该干什么。”

“我该干什么?”安鲤觉得自己肾上腺素飙升,四肢紧绷,头皮发麻,有种要原地飞驰起来的迫切感。

许:“所以,有些话应该你先说。不算我欺负你吧。”

“那真不算。”安鲤说。

“行。那你郑重点儿。”许少卿说,“不要白瞎气氛。”

人真是情绪动物。在这片忽明忽暗的奇幻的五彩绚烂中,在得知一条生命刚刚在这里逝去之后。即使是自己这种在罪恶感中自我封闭了十年的人,也会觉得,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都行,许少卿想听到安鲤对自己说那个。

不是重复游戏,也不是口误。

八十二章大年夜2

安鲤看着许少卿,脸逐渐憋红了。

……

……

他说:“呃。”

许少卿的脸拉得很长。

他转身就走。

“哎。”安鲤拉住他的胳膊,“我现在说不出来。”

已经站住的许又迈步:“哦。”

“你等一下!”安鲤再次拉住了他:“……我明天说。”

许回头看了他一眼:“别勉强。”

“我真。”安鲤说,“我明天说。你等我一天。”

许少卿哼了一声。

一组烟花又响了。这气氛,时间,情绪,现在都说不出来,还什么时候能说?

绝对是敷衍。

“不必了。”他冷冰冰但大声地说,“我回家了!”

“1208的房卡你带了吗?”安鲤问。

许:“?”

安鲤伸手:“带了就给我。”

许:“干什么。”

“明天你家里聚会什么的忙完了,去1208找我。我等你。”安鲤眼神逃避地往旁边看,“到时候我说给你……”

许少卿的心跳又活了。他把夹子拿出来抽了房卡,递给安鲤:“你要干嘛。”

“你先回家跨年。”安鲤没回答他,“明天见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许少卿虽然很想现在就听到那句话,但如果安鲤另有安排,说明他很重视。因此,许的心情倒也没坏到哪去,甚至还产生了些好奇心和期待。

不就一天吗。到嘴的鱼还能跑了吗。

“你先回家吧。都十一点了。”安鲤说。

许少卿打量他:“你不是为了把我先忽悠回家敷衍我的吧?”

安鲤:“当然不是。”

许少卿想想,问:“那你一会怎么回家。”

“这附近有夜班公交。”安鲤说,“到我家那边,下车再走走就到了。”

许:“我开车先送你回去?反正现在不堵车。”

“我还看烟花呢。”安鲤拒绝,“你快回家吧。”

许少卿没坚持,与安鲤对视着,然后抱住了他。不是轻盈的拥抱,而是很紧又很缠绵,像要融合在一起一样。一看就不是两个正经人的拥抱的那种拥抱。

“明天见。”许说,“你可别骗我。”

一对儿夫妻领着孩子走过去了。侧目。

“嘿朋友,好久不见。”安鲤用双臂猛拍许少卿的后背,“怎么在这儿遇见你,真是巧。你也是来看烟花的吗?”

许:“……”

回家的路上许少卿脚步轻快,对明天可能发生的情况猜来猜去。一直到家楼下,他才想起刚才跟姜潜说的话,心情开始糟了。

他拿出手机,老爹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。他犹豫了一下,拨回去。

许老爹一拿起电话就冲他嚷嚷起来,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,过年不好好在家呆着瞎窜,赶紧回家。

看来,姜潜什么也没透露。

这不意外。他当然不敢这么干。脑子再起泡那也不是没有。

“马上到家了。”他说。

他一进门,许老爹马上就劈头盖脸地训斥他:“你干嘛去了!大过年的不在家呆着在外面瞎溜达什么啊?”

许少卿说:“想抽几根烟,不知不觉走得远了。”

姜潜两口子已经回家去了,小朵和姜子涵早就困了,在客卧休息了。只剩下许老爹,姜潜妈,红姐和小芸在看春晚。老年人们被逗得笑了出来,而周小芸看得很冷静,脸上写着虚度光阴。

何必呢。

他进了屋,就直接往书房走去。

“你又干嘛去?”许老爹又叫他,“过来坐会儿不行?要么出去瞎溜达,要么一个人躲着。大过年的都见不到你人。”

“还有几个电话要打,我很快过来。”他说着,在许老爹小声的嘀咕中进了书房。

“这老板当的……”

书房的门一关,屏蔽了一些吵闹。

他坐在书桌前,随便翻翻书架上的书,懒得看,又放下了。过了一会儿,小芸推门走进来了。

周小芸把门关好,坐在茶几对面的小沙发上。看着他。

……

许少卿拿起手机,低头看。不知道看啥,乱刷。为了体现自己有事做,甚至点进微信群里去做了一件他从来没做过的事情:在群里抢红包。

小芸把茶几上的遥控器拿起来,打开了小电视,发出一些声音。

许少卿忍不住了:“你看电视不能在大厅看吗?”

周:“你喷人可够狠的,许老板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他明白了,周小芸进来是跟自己有话说,开电视是掩盖声音的。听她这意思,刚才不会偷听自己和安鲤说话了吧。

“你刚才也下楼了?”他问。

“嗯。”周小芸很坦然,“我都听见了。”

许少卿眯起眼睛。这女人!心眼儿这么多,能可信到哪儿去啊?

可事到如今只能认了。

既然自己最大的秘密她已经都知道了,也就再没什么值得忌讳的了。

他抬头看周小芸:“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?”

“嗯。”周小芸说,“想跟你解释些事情。”

“哦?”他抱起了胳膊。

周小芸:“并不是我们出主意说要骗你家人的。是你家里人先认定了小朵是你孩子,你爸心心念念要跟亲孙女一起过年。”

“这我知道。”许少卿说。

周小芸:“还有,你的私事我并不关心,你觉得天大的性向问题,在我这根本就不算个什么把柄。你搞得好像很严重,其实我就当串个亲戚。”

“……呵呵。”许少卿笑了声:“你是替安鲤解释来了?”

周小芸也冷哼了一声。

“许老板。你确实对我们有恩。”周小芸说,“但这件事上,你算是得便宜卖乖吧。”

这个话突然就说得很难听了。

许少卿有些意外,皱起眉。

周小芸:“你表哥给我打电话问孩子是不是你的,肯定不是乱认的吧。是他们发现你是资助者了,或者,发现你让小朵叫你爸爸了,还有,之前你和安鲤两人在车上,也让你哥看见过。对吧?也许还有别的事我们不清楚。总之,想想也知道,他们要不是发现了种种迹象,对你是直的这事儿产生侥幸,也不可能找上我认孩子。”

许少卿看着她。没接话。

确实是这样。

电视里欢乐的春晚声将她的音量掩饰起来,却改变不了冷沉还有点脾气的语调。

周小芸又说:“如果我们真的回答,‘不是,您误会了,这孩子跟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’你爸他得多失望,我就不说了。最严重的大概是,一切作为推测你是年少意外生子的遮遮掩掩的迹象,指向性就全变了。为什么你会专门资助小朵,让没关系的孩子叫你爸爸,那个孩子的亲爹还在你公司上班,你还和他交往密切?你觉得以你家和你爸的情况,会猜测你是大发善心吗?”

许:“……”

“总之,要么认下来把故事圆了。要么每一个证据都会变成你的疑点。然后呢?你家人会怎样对你。‘你迟早会被逼疯了’。鲤哥这句话,说的没错吧。”周小芸盯住许少卿,也把胳膊抱起来了。

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冷硬:“鲤哥不会说话,就只会说对不起。但并不代表真的错都在他。他做出决定是认真考虑过的,他并不是随便干涉别人的那种人。他跟我坦白你的事,是因为觉得这件事需要去做,但是不想骗我。他不提前和你商量,是怕你为难,不想你做违背心意的决定。好嘛,你还真就光想着自己了啊?”

许少卿抿直了嘴巴,看了周小芸半天。刚张嘴说:“我没……”

就被周小芸打断了。

“这件事说来,可不是我们主动给你埋什么雷的。要怪你也应该先怪你家人没确认好就着急下结论。”

周小芸:“再说远点儿,你知道你爸老在那个医院住,你还让小朵叫你爸爸,这雷根本就是你最先埋的。你怎么不怪你自己?”

许:“……”

周小芸:“你不去怪你爸,不去怪你哥,也不怪你自己。就安鲤好欺负是吧,欺负老实人?”

她发现自己声调越来越高,几乎要突破那个春晚的掩护,就打住,降下来。

许少卿木着脸,看她。

周小芸:“现在怎么了,我们这不就是哄哄老人家而已,只当多个亲戚。小朵挺喜欢你的,也感激你,你让她叫你爸,那怎么就不能叫你爸爷爷了。怎么就是惊天大阴谋了,上升什么价值观阴谋论?当街把好心当成驴肝肺,喷得鲤哥狗血淋头,干什么啊?难道定时炸弹不比即时爆炸好吗,你好歹有时间排雷吧?嗑瓜子是不是要吐皮,出门是不是要穿鞋?走一步看一步行不行?这就是你对我家有恩,那你家里人抛过来的雷我就接着了,不让它当下落地。不可以吗。天能塌了吗?”

周小芸:“你知道刚才你爸跟朋友打电话拜年时候,我们帮你省了几场相亲局吗,这算不算好事儿?苦大仇深的干什么。能不能有个笑模样呢,大过年的。”

许:“……”

这,这嘴。安鲤是怎么过的啊原来。

当我是老板的时候毕恭毕敬。当我是情敌的时候冷漠厌烦。现在是入戏了吗?上来就呲儿我。

许:“呵呵,听上去不像你欠我人情,倒像我欠你……”

“许少卿。我们欠你,但鲤哥没对不起你,别给你对不起你就接着。”周小芸站起来,走到门口去,因此更加放小了声音:“你以后要是仗着你聪明有钱,就欺负老实人,后悔了……可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
周小芸拉开门,许少卿觉得她眼角有光闪了一下。

“……”

(你知道你爸老在那个医院住,你还让小朵叫你爸爸,这雷根本就是你最先埋的。你怎么不怪你自己?)

说了那么多废话,不就想说这一句吗。

……但却没错。

……

他看着电视节目。

“这个老年反诈骗啊……”

操。

许少卿骂了一句,也出屋了。

电视前看起来虚度光阴的人又多了一个。

他坐在凳子上,眼睛没有任何目的性地盯着节目,心却早就飞走了。数了钟声,跨了年,又象征性地坐了会儿,嗑了几颗瓜子,许少卿说:“我先回家了,爸。”

“不在这住?”许老爹看了眼小芸,自己下了决定:“小朵都睡着了,她俩今天不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许少卿去厨房顺手抄走了一大盒没开封的糕点和一个拼装果篮,“我明天上午再来。”

许少卿上楼梯的时候,就收到安鲤的信息:我到家了

他回:我也是

我养的鱼:早点休息

他回:那你开门啊

面前的门很快开了,露出安鲤疑惑的脸。

“哎?”

许少卿走进去,把大门带上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安鲤问。

“嗯。”

许少卿放下糕点和水果,脱去外套,换上毛拖鞋,走进卧室,打开电暖器。然后又脱了外裤外衣和袜子,扯开棉被钻进去躺下了。

安鲤呆着看完他行云流水的动作,揉揉自己困顿的眼睛,洗漱去了。

洗完,他也躺上了床。

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,许少卿发出了声音:“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吗?”

安鲤迷迷糊糊地发出否定的声音。

许少卿推了他一把:“你怎么白天睡那么久现在还能睡?血稠?”

安鲤说话嘴都只张一半:“过年……不睡觉……干嘛。”

许少卿揽住他。

“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。老房子?”
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
许:“……”

笨蛋。

……也不算是笨蛋。

他听着安鲤的呼吸声,很快产生了睡意,一起进入了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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